Gravity

【典芬】科学家与人鱼(三)

现代架空设定,前文见合集

///

九.

“妈妈,我长大后该做什么?”

第一次提出这个问题时,贝瓦尔德六岁。乌克森谢纳夫人在儿子的强烈要求下牵着他离开混乱的、充满着尖叫与泥巴的游乐场,看着他小大人似的板着脸、身板挺得笔直;依旧整洁的衣服、白皙的脸颊与周围的孩子们相比像个少年老成的小大人。她叹了口气。


“我也说不准,这要看你的想法,宝贝。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玩呢?”


“他们太疯狂了,父亲说要记得时刻保持镇静与理智。”


她想起飘荡在海上、终日不归的丈夫与儿子敬佩的目光,自从去年被丈夫带上勘察艇在海上住了几天后,儿子再也没有让她操过心——自己叠衣服、收拾房间,与其和同龄伙伴们一起疯闹,他更偏好捧着一本画多字少的科普读物在书桌前坐上一整天,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亲爱的,我也不知道。”她握紧贝瓦尔德的手,“只要你开心就好。或许,你可以和爸爸一样,当一个科学家?”


“天哪,贝瓦尔德,这太棒了。” 


中学的生物老师举着他在科学拓展活动中分析缜密、字迹工整的实验报告,赞赏地读了又读。面前的学生一直是班级中的佼佼者,性格冷静而理智、在同学中有很高的威严。无论是超乎常人的自律还是永远整洁的课桌与计划表,都显现出他超出同龄人的品格。

“你上大学后是要考虑做科研相关的工作吗?以你的性格,做科研一定能很有成就。”


“贝瓦尔德·乌克森谢纳在吗?”

“我就是。”

“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是W市海洋研究院,您两年前曾经在我们的科学期刊上投过稿件,您有兴趣毕业后来院里继续深入研究吗?

……

贝瓦尔德转过拐角,面前是深色的、新铺上沥青的柏油道路,直通向研究院大门,路两侧装着金属的栅栏,没有其他行人的身影。整个世界是那么安静,尽管周围就是一片树林,他却听不到一声鸟鸣


他径直走上去,到达唯一的终点。

 

“诺子…”他架着喝醉的、泪流满面的丁马克走在回对方公寓的路上,后者正因为与学生时代开始的恋人大吵一架后分手、几个月后收到对方即将出国的消息痛哭流涕。酒吧的老板从这个醉鬼的手机里找到了他最近的联系人叫来了贝瓦尔德。他从来没有看丁马克醉成这样过,两个人从中学时期就是好友,最多也只是在同学聚会上喝几瓶啤酒罢了。

醉鬼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一头金发在昏黄的路灯下都失去了光泽。灯罩旁几只飞蛾正围绕着打转,透过模糊的光影看着这两个人走在无人的路上。

丁马克被晚风一吹似乎是清醒了些,大半个身子倚在贝瓦尔德的肩膀上,后者只能架住他的肩膀才能制止他软绵绵地下滑。

“我决定了,亲友。”丁马克眯着眼睛终于看清了他是谁,呼吸里带着酒精的气味。他胡乱地用袖子抹干眼泪,没有聚焦的目光涣散地注视着地面。“我要去挪威找他。阿冰说了,他、他根本不想接…那所学校的深造offer,留在国、国内才适合他。我太了解他了,他就是想躲、躲得我远远的,不想毁了我的前途…”

“放弃吧。”贝瓦尔德专心看路,没有分给他闲暇的目光,“你们既然会走到这步已经说明不合适了,没必要这么疯狂。”

“你不懂,你不懂啊…”丁马克酒劲上来,踉跄两步,贝瓦尔德几乎撑不住他的身体。醉鬼后退两步,靠着墙缓缓坐到了地上,嘴里还喃喃念叨。

“我们相爱,贝瓦尔德,我们明明还相爱…”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醉鬼送回了公寓。第二天他没见到丁马克,那之后的很多天内都没见到。直到两个月后丁马克抱着纸箱子放在研究所内他旁边的办公桌上,笑嘻嘻地打招呼。“哟,亲友!”

“……”贝瓦尔德看着他左手无名指上那圈圆环,沉默了很久。“值得吗?”


“现在我也不知道。”丁马克轻轻地摩挲这那圈冰冷的金属,“但我当时只想着,如果放弃我一定会抱憾终生。他已经为我疯狂过一次,这是我力所能及内能给他最好的报答。”

金发的青年把相框摆在电脑旁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蓝眼睛直直地望着贝瓦尔德,含着复杂的情感。“你呢,贝瓦?你难道不觉得遗憾吗?从来没有人为你疯狂过,你也从来没有为了任何人疯狂过一次。或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体验到了,永远都保持着那么冷静,一定很累吧…”

贝瓦尔德想要张口反驳,但没有话语出口。



“别怕,孩子。海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对于自然与科学,我们始终要保持冷静与理智。”


他想起年幼的自己与父亲缩在父亲的怀里,船舱猛烈颠簸,舱外海风呼啸、他们的一叶小舟在狂风暴雨内哀鸣。

暴风雨最终停了,父亲牵着他走出舱外。站在船头,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从眼前伸展到天边,被暴风雨洗刷过的天空无比澄净,这或许是很多人从未看到过的美景。

“如果你是个理智的人,为什么还要选择冒着暴风雨的风险来到海上呢?”

“我也不知道。”父亲深叹一口气,手掌平放在额前眺望,贝瓦尔德看不清阴影中他的眼神。“儿子,因为我爱这片海洋…这或许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也是唯一一次疯狂。”



这次疯狂持续了二十多年,直到他不算漫长的生命尽头。


在父亲的葬礼上,贝瓦尔德静默地站在那里看着挽着黑纱的人们小声地哭泣,黑白相片上的面孔庄重而威严、布满海风侵蚀的皱纹。


父亲。挽着母亲的手臂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他在心底呼唤,不知道我是否让您失望了。我不曾向您那样深切地爱过任何一样事物,或许我永远都感受不到这样的情感。


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他脱下白大褂,挽起袖口与裤腿,身后的门紧锁,全身的血液都在发烫,隐秘的战栗感将他点燃。这种感觉从他十分钟前确认所有人离开后从后门翻墙进入研究所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门开了,提诺见他来,欢喜的凑上前去,有些好奇的变换着方向,观察着他手中陌生的事物。

他举起手中改装的射鱼枪。


十.


“躲后一点,不要伤到你。”


贝瓦尔德装好枪头,玻璃是特制的、这是他能拿到手的最有威力的武器。他向提诺做了个向下的手势,提诺双眼放光,心领神会地下潜。

他开了第一枪,玻璃的裂缝开始漏出水柱。


第二枪,玻璃大片碎裂,大股海水冲破爆裂的玻璃碎片。

贝瓦尔德几记重击,将玻璃砸出了一个允许一人投通过的漏洞。大量的水开始涌出,提诺下意识地后退,有点茫然的看着下降的水位。贝瓦尔德几下扫清面前的玻璃残渣,伸出了手。


“过来。”


他言简意赅的说,语气里有几分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期许。


提诺向他伸出手,贝瓦尔德探身,一把把他抱在了怀里——真正的人鱼并不像童话里说的那样一离开水,就会化出双腿。银色鱼尾上依然残留着几滴水珠,折射着银白色的光芒。


贝瓦尔德已经把白大褂与衬衫外套都脱掉、挽起了裤脚。水珠沿着肩胛骨一路流下来。在这个角度提诺只能看见他的下巴和坚毅的脸部线条,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认真的、直直的盯着前方,抿起的嘴角和微微皱起的眉头让他显得更加英俊。


提诺有点看得呆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才移开了视线。


警报器响了,闪烁的红灯和刺耳的警报揭示了这场惊天动地的越狱行动。贝瓦尔德听见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低头嘱咐了一句“抓紧。”便冲出了房门。


夜晚静谧、夜空静谧、群星眨着眼睛,注视着这场夜色中的逃亡。。


后面已经听得到追赶和呐喊的声音了,提诺好奇的扒着贝瓦尔德的肩膀向后看,却被刺眼的手电灯光吓了一跳,重新缩进了他的怀里。不远处,海面在月光下泛着波澜。




贝瓦尔德已经踩上了沙滩,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前行。他的速度慢了下来,呼吸逐渐急促,提诺靠在他起起伏伏的胸膛,只觉得脸颊发烫。


“到了。”终于他在浅水处停了下来,面前俨然是一艘研究所的勘察艇。


“我的同事丁马克,他前几天才刚刚用过。”面对着提诺询问的目光,贝瓦尔德解释道,迈进船把他轻轻放进了船尾的水槽里——那本来是研究或者放生对象待的地方,现在只能委屈一下提诺了。


这里水太浅,而且附近的海域都已经布下了研究所设置的观测仪器,很快就会被他们发现。贝瓦尔德心中思索着,发动了引擎。背后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已经能够听到叫喊着“快去开快艇!”的声音。


贝瓦尔德发动了勘察艇,马达的“嗡嗡”声在黑夜里显得十分清晰。船尾扬起一串水花,白色的泡沫翻滚着,他们在漆黑的海面上一路前行。


//////

还有一更完结

曾经做过一个梦,穿着白大褂的贝瓦尔德在黑暗的房间内站在玻璃箱前,面前是莹蓝色的海水,人鱼提诺在里面向他展示银色的鱼尾。

贝瓦尔德望着他的眼神在梦里都让我十分震撼,太珍重、太认真,醒来之后久久不能忘怀,想了很久,最终写出了这个故事,希望能够表达出自己当时的感动。


 




评论(5)

热度(26)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